意象·吉尔伽美什

——易经心理学互联网交流群微课第33次

主 讲：颜 浩（西山） 录音整理：辰悦

2018.2.28

2018年春节之后微课又重新开播。今天我们讲阿尼姆斯这个系列里边的一个最古老的形象代表，苏美尔人的国王，吉尔伽美什。在咱们人类文化里边有一种特别瑰丽的宝藏，就是史诗。最古老的史诗可能就是两河流域苏美尔人的，四千多年前就产生的《吉尔伽美什》，这部英雄史诗。然后后来可能比较有名的是印度的《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还有咱们藏族地区的《格萨尔王》，蒙古族有英雄史诗《江格尔》。所有的英雄史诗所歌颂的对象都是英雄。英雄是人类中间一些特别优秀的分子，英雄能够被称为英雄，是因为他们付出了一些特别艰辛的，特别异乎寻常的努力，为我们人类带来了宝贵的精神或者物质的经验和营养。

吉尔伽美什是苏美尔乌鲁克王朝的第五代国王。据说他有三分之二的神性，三分之一的人性，所以他是一个具有超人的力量的半神，通常英雄也都是半神，当然跟他的血缘有关系。他的父亲是苏美尔国王卢加尔班达，他也是一个英雄；他的母亲是女神，宁松。那可能有人就有疑问了，说那为什么他三分之二是神性，三分之一是人性，会不会应该说各有二分之一呀？其实这个没必要太计较，是因为在神性里，通常我们说有三个部分，就是神的智慧，神的力量，神的永生。那么三分之二的神性就意味着他拥有了这个三份中间的两份，但有一份没有。你们肯定就猜到了，这部分没有的恰恰就是他后半生一直在寻求的那个永生。

最初在吉尔伽美仕统治的期间，给老百姓留下来的印象是不太好的。因为他主张要建立起高大厚实的城墙，这就难免要给老百姓派活嘛，要有人来进行大量的工程建筑，这种工程建筑确实让老百姓感觉到特别的辛苦，劳民伤财。但是其实这个也是最早的人类城墙吧，传说是吉尔伽美仕发明了这个城墙。那么这个城墙的建筑有效地保护了这个王朝的经济和文化，因为如果没有城墙的话，那我们知道，苏美尔人最后是灭亡在阿卡德人手里的。强悍的北方游牧民族阿卡德人时时在窥探着这个美丽富饶的两河流域，苏美尔人的土地，最终仍然是阿卡德人取代了苏美尔，就是说野蛮人还是战胜了文明人。但是文明人依靠城墙确实可以有效地抵挡野蛮人的进攻，至少是一时半会儿。这一点在咱们中国也是最明显的了，中国历史的两千多年基本上一直是跟草原民族在进行纠葛。每次都是草原民族过来掠夺了，我们就依靠我们的城墙来进行防卫。势力消长的结果，就是最终我们曾在历史上出现了辽、金，和后来的大清这样三个由草原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说到底拼的是实力，谁的拳头硬，谁就走上历史的舞台。秦始皇也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筑万里长城，虽然两千年来不断被游牧民族突破，但大部分时间也还是有效地保护了内地的。这也是一条规律，也就是说我们太需要英雄了，因为只有英雄才有力量来组织起一些人力、物力，来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岳飞是我们民族少有的伟大的英雄人物。关于岳飞这个英雄人物，我们今后在探讨英雄原型的时候，我会来探讨岳飞这个意象，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神话传说中的英雄都是半神，有些最终成为神。通常在人类文明体系里面，对于神的传说有两种：一种是天生的神，等于说是鸿蒙开辟之初就有的神；另一种是人死后上升变成的神。神有两种。神，说到底，如果用心理学的语言来理解的话，它就是心理原型。所谓天生的神，就是那些完全跟人类文明没有关系的，天然会存在的那种原型，比如说创始者、死亡、生存、破坏，等等这些原型。就是如果不是人类，而是其他物种在地球上繁衍发展的话，同样也会受这些原型的左右。而在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中间，一些了不起的人物，在他们死后经常被人纪念、被人想起，那么他们在精神世界也就相当于说是永生了，所以他们也就成为神。比如说岳飞，我们建立岳王庙；关羽，我们建立关帝庙，等等。这些人的精神永远不死，所以他们也就成为神。吉尔伽美仕成为神，当然了，一部史诗，好几千行，就是他的丰碑，就是他成为神的一个载体。

一般来讲，神或者英雄都会有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出生，吉尔伽美仕的出生也是这样的。当时那个巴比伦国王觉得自己的孙子会把他杀了，于是他就命人把幼小的吉尔伽美什从高塔上头扔下去，摔死了事。但是有一只鹰飞过来接住了这个被扔下去的婴儿，然后让这个婴儿平安地降落到了花园里。然后花园里的园丁发现了这个婴儿，就把他抚养成人，然后交还给国王。吉尔伽美什早年也曾经面临着一个要被抛弃的风险。

当吉尔伽美什成为国王之后，他开始大肆地进行工程建造，所以弄得天怨人怒，所有的人都觉得受到他的困扰。史诗上说，他基本上把所有父亲的儿子们都给集中起来了，所有父亲的女儿们也都给集中起来。他把所有父亲的儿子们，也就是说这些男性的壮丁拉去筑城。然后这些女人，可能就是用来生产人类了吧。所以就说他抢男霸女，那些贵族啊、居民啊，都很愤怒，于是这些贵族、居民就向大神、最高的天神安奴祈祷，说能不能让吉尔伽美仕停止这些暴行，给我们自由。天神安奴就听从了这些人的祈求，他让创造女神阿鲁鲁去制造一个可以跟吉尔伽美仕匹敌的人。阿鲁鲁就通过甩泥巴制造出泥人恩奇都（女娲也是抟土造人的），神把恩奇都投放在苏美尔的旷野里，恩奇都和那些野兽为伍，一起生活，狂野而有力量。

当恩奇都出现在苏美尔旷野里，在苏美尔旷野成长的过程中，吉尔伽美仕曾经做过两个梦。第一个梦是梦见天上的流星，一颗主神安奴的流星来到他的面前。他想要把这个流星去除掉，但是这个流星非常的强大，他想要离开这个流星，但是这个流星却紧跟着他，然后整个王国都在环绕着这颗流星，所有的臣民都拥过来围绕着这个流星，在那里膜拜它。所以这让吉尔伽美仕感到非常的恐惧，觉得我才是乌鲁克的王，可是为什么大家却如此地供奉这颗流星？所以他就把这个梦告诉他的母亲。母亲宁松女神，她非常的智慧，她就对吉尔伽美仕说：“他是你最伟大的对手，你要跟他结盟，把他当成妻子一样拥抱。”她还说：“儿子啊，这是一个好梦。”吉尔伽美仕又做了第二个梦。他梦见在结婚用的寝宫门口有一把斧头，这把斧头也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然后整个王国在他的这个斧头的周围被建立起来。“这是我的斧头啊，我爱它，爱不释手啊，就像拥抱自己的妻子一样，我会一直带着它。”然后他的母亲宁松说：“所以这个梦就说明这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你们可以成为朋友。”所以吉尔伽美什就怀着一种恐惧和期待的心理状态，等待和安奴的流星会面那一刻的到来。

恩奇都是怎么样被发现，怎么样进入文明社会的呢？这就要说到一个猎人，这个猎人可能有点不走运，他到荒野去狩猎的时候，就跟恩奇都会面了。他看到了恩奇都这样一个雄伟有力的，半人半兽的这么一个生物，就觉得很害怕，他不敢下手，恩奇都也没有为难他。恩奇都跟那些野兽天天在一起，跟麋鹿，跟虎豹豺狼都能够相处得很好。那这个猎手呢，天天空手而归，因为恩奇都跟那些野兽在一起，他没有办法狩猎，天天空手而归。于是他就去对他父亲哀叹。父亲就说：“你去见吉尔伽美什，你把这个事情告诉他。这位伟大的国王，或许能够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于是这个猎手就去见国王，把他在旷野里面的发现告诉了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正好做了那样的梦，所以他就想那可能就是我的伟大对手，安奴的流星，我应该想办法让他过来。于是吉尔伽美什就招来了神妓。神妓是苏美尔早期宗教里面——其实在人类早期宗教里面都会有的这么一个角色。就是有一些年轻的女性，作为神的祭司，然后当人们要跟神沟通的时候，就跟这些年轻的女性进行交合，以这种方式取悦神，所以这样一些女性就称为神妓。神妓甚至是一些部落的年轻人、少年成长为青年的成人礼里面的一个重要的元素。他召来了神妓莎罕特，对莎罕特说：“用你的性别，用你的美貌去召唤恩奇都，让他来到我们的王国，我要跟他会面。”这个神妓带着吉尔伽美什的使命，在猎手的引导下来到旷野。当恩奇都跟那些动物出现的时候，神妓就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美丽的身体。恩奇都就被这个美丽的身体完全地吸引了，然后跟她整整交合了六天七夜。当六天七夜的交合结束之后，恩奇都整个的气质、形象都发生了改变，以至于那些动物都不再跟他接近，不再跟他亲近，而是远离了他。他也发现自己无法再回到旷野，他开始向往文明社会。

于是莎罕特就把恩奇都带到了乌鲁克王国。恩奇都来到乌鲁克王国以后，就要挑战吉尔伽美什的权威。于是他们两个人就约定了决斗。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不分胜负，夸张的说法，可能是多少天，多少夜，然后彼此惺惺相惜。吉尔伽美什就提议：“恩奇都，我们两个休战吧，从此成为朋友，共同来统治这个国家，平等地享有王权。”恩奇都同意了，于是他们两个就成了最亲密的朋友。然后在恩奇都的影响下，吉尔伽美什改变了很多对王国统治的策略和方法，开始变得仁慈，变得维护自己的百姓。

随后，他们一起去讨伐森林魔怪胡姆巴巴，因为胡姆巴巴囚禁了女神伊丝塔。女神伊丝塔，这个我们前面讲到过伊南娜，伊南娜是伊丝塔的另一个身份或名字。女神伊丝塔是跟生殖繁衍、农业文明和丰饶有关联的一个神。当胡姆巴巴把这个伊丝塔囚禁以后，大地就开始荒芜。所以为了让大地重新泛绿，重新生产粮食——他们是农业国嘛——他们就必须要去打败胡姆巴巴。那么这个胡姆巴巴囚禁伊丝塔肯定就是一个象征，涉及到林地和耕地的关系问题。所以如果树林不停地生长，可能就会侵占这个耕地，会使得耕地减少，并且夺走耕地的水分。但是我们今天科学可能会告诉你说，其实林地和耕地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是和谐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林地的话，那耕地就会水土流失，林地是可以保护耕地的。这些今天我们可以进行这样一个应用。我发现，欧洲国家这方面就做得比较好，耕地、林地相互间隔的，一片林地，一片耕地。所以它可以长期保持这个水土。在咱们中国，由于森林砍伐得厉害，很多地方是成片的耕地，却看不到林地，所以这就完全依靠天气了。如果万一来一个干旱，那就完蛋，根本就保不住任何水分，这就存在一定的风险，只能真正靠天吃饭了。

这两个英雄联合起来就打败了胡姆巴巴，解放了伊丝塔。伊丝塔获得了解放后，看到吉尔伽美什如此的俊美，如此的雄壮，如此的伟大，就爱上了这个英雄，然后就向这个英雄求爱，结果吉尔伽美什拒绝了伊丝塔，于是女神感到被羞辱了。伊丝塔可是一个超级自恋性情暴烈的美女，就跟她的父王——神王安奴——请求要为她的尊严报复吉尔伽美什。神王安奴就相当于希腊神话里边的宙斯这样一种地位。于是她的父亲就派了一头天牛来到了苏美尔两河流域，结果这天牛一来就带来了七年的干旱，这七年的干旱使得植物不生长。于是两位英雄吉尔伽美仕和恩奇都就追踪并杀死了天牛，再一次让伊丝塔感到丢脸。于是她就要求众神一定要给予更严厉的报复，就要让这个两个人里边，其中一个要死掉，让另一个悲伤。于是众神最终选择的恩奇都。因为恩奇都是阿鲁鲁创造的。他是一个被创造的泥人，不是一个天生的人，所以他们就让恩奇都死亡。

恩奇都在这个天神的惩罚下，逐渐地消瘦，最终病死了。恩奇都病死之后，吉尔伽美什就非常地悲伤，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一个朋友。他整天以泪洗面，很难接受这样一个情况，这个时候他也猛然意识到，人是要死亡的。恩奇都的死亡触动了他对死亡的一个探究，他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存在一种永生不死的神药，他一定要找到这个永生不死的神药。根据苏美尔人传说，大洪水之前，曾经有一个人叫乌特纳比西丁，在大洪水来临的时候，在神的帮助下建造了一个方舟，让各种物种一雄一雌都上他的方舟，然后让飞鸟作为他的信使，等到大水退了以后，他们又回到陆地上来生活。这个故事跟圣经故事《诺亚方舟》几乎是一致的，或者说圣经故事《诺亚方舟》就是按照这个古老的苏美尔传说来编造的吧。乌特纳比西丁因为这样一个神圣的事情也上升为神，居住在万里千山之外，特别遥远的地方，因为他永生了，所以他可能知道永生的秘密。吉尔伽美仕就决定去寻找乌特纳比西丁。

史诗说他用断了一百二十根船桨才渡过了死亡之海，来到了目的地。乌特纳比西丁接待了他，并且回答了关于生和死的疑问。乌特纳比西丁要让他经过六天七夜不睡觉的试炼，就是不许睡觉。你看人是必须要睡觉的吧，人有一个夜晚的睡眠，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人有一个白天，在当前的这个世界，人需要睡觉。但是他要让他六天七夜不睡觉去进行冥想，来穿越这个生和死的考验，吉尔伽美什因为旅途疲惫还是睡着了。但是乌特纳比西丁的妻子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她看到吉尔伽美仕是诚心诚意来求长生不老之术的，虽然说他没有通过老师的试炼，但仍然告诉他永生的草在海底。于是吉尔伽美什就潜到海底去找到了“永生草”，他把永生草带在身边，然后告别了乌特纳比西丁，还必须要经历千辛万苦的旅程才能返回乌鲁克。结果在途中的一个温泉，他觉得自己可以放松身心的休息一下了，当他在温泉泡澡的时候，衣服脱下来，有一条蛇就偷偷的叼走了永生草，自己吃掉。于是吉尔伽美什就失去了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个永生灵药。他就坐在这个温泉旁边痛哭流涕，然后开始渐渐地在心理上出现了变化，慢慢地开始接受这就是命运，这就是他要面对的命运，死亡是他整个命运的一个部分，他必须接受。就这样，他两手空空地回到了乌鲁克。然后在苏美尔的年表里边，我们看到了吉尔伽美仕统治了一百二十六年，其实他仍然是一个比较长寿的人。

吉尔伽美什的故事究竟在说什么呢？或许有的人会说，它可能是一个早期的同性恋的故事吧，说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仕两个人相互爱慕，就像夫妻一样，然后对于女神伊丝塔的追求予以拒绝，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这个男人。这是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这样的一个解读呢，当然是有点荒诞的啦。实际上你仔细去观察整个故事，从原型的意义上来讲，从人类生活，人类文明发展等等这些方面来讲的话，我认为它可能讲的是关于人的自我和自性的关系问题。

在这里，吉尔伽美什象征的是自我。自我是需要有一个强大的防御体系的，所以吉尔伽美什一开始就是要筑城，筑就一个高大厚实的城墙。然后自我对于自己这个生活领域各方面是具有一种掌控力的，所以吉尔伽美仕是一个国王，他要掌控他的子民、他的财富，他的国家。人类的自我的个体是相互分化的，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自我和另一个自我之间的关系，是个体之间的关系。那么个体之间的关系的，就会存在一个连接，也会存在一个隔离，彼此之间有一个空间。这也是人生活在大地上，并且彼此独立的这种意象的一个表达。所以自我是具有相对独立性的。

而自性是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那个真我的一个表达，从象征的意义上来讲，祂是混元一体的，相当于是一个元神，我们整个人的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那。而恩奇都的创造起源是，阿鲁鲁用泥土往大地一扔就出来的，是用泥土创造出来的，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泥人。他是来自于大地——根本，来自于大地的，从最根本的地方产生出来的，所以他来自于根部，这是我们自性的第一个象征意义，就是他来自于我们的根本。他与野兽为伴，与各种各样的野兽不分彼此，那么可以追溯我们人类最初的时候，其实也是跟野兽为伴的，是野兽中的一员，然后再逐渐进化为人类的。所以恩奇都代表一种特别原始的力量，他也就是自性的力量，所以这是第二个象征吻合的地方。然后恩奇都和神妓经过六天七夜的交合，才发生了一个改变，使得他出现了一个飞跃性的发展，就相当于说这个自性取得了一个新的位格，就是从兽到人的这样一个位格的转化，一个改变，所以这也是一个自性的发展。或者说他跟神妓的交往就意味着跟神恢复了连接，他是神创造的，然后通过跟神妓的交流，又跟神重新恢复了连接。这样一来呢，他就拥有了这个神性。所以他是自性的第三个象征意义上的一个吻合，因为自性是我们内在的一个具有神性的意象，一个原型。

自我需要与自性相联合，自我即使再强大、再厉害，也都是不完全的。比如说吉尔伽美什去构筑城墙，去统治老百姓，就是自我独立去工作的时候，它总是会遇到阻力和对手的。但是自我和自性相联合以后呢，那么他们就开始一连串的顺利，他们成为老百姓都敬仰和喜爱的英雄，大家都敬爱这个国王和他的伙伴。所以自我和自性的联合带来的是一连串的胜利，使得自我变得更加有力量，也更加完善。或者说神与自性引导自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吉尔伽美什打败森林怪兽胡姆巴巴，这里边也有一种潜在的象征意义。吉尔伽美什代表的农业文明对狩猎文明来讲是一个更替。但是吊诡的是，人类农业文明尽管取代了狩猎文明，成为这种新的文明形式，苏美尔是第一个农业国家，或者说最早的农业文明就是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但是从那开始，其实人们是被土地束缚了，人的等级秩序变得更为分明，人的自由度下降了，远远不如狩猎文明时代，人们可以昂首挺胸，自行其是。刚才也说到了，女神伊丝塔被胡姆巴巴囚禁，然后因为胡姆巴巴被杀，而得到了解放，那么这个代表的，也可以说是一种生产力的解放。当农业文明取代狩猎文明的时候，生产力是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放，这是其象征意义。为什么呢？因为在狩猎时代，就是人们每天吃什么，用多少，吃多少，其实都是在当天就决定了的，只要足够了，就停下来，就不会再继续弄更多的。如果想要打更多的野兽，那没有意义，你打下来的也是烂掉；采更多的果子也没有意义，采下来也烂掉。就是这种物质的积累是没有意义的，人们总是适当地取得足够的就行了，所以那个时候人们的生产力是远远没有发挥出来的。可以说如果大地出产比较丰饶的话，人们可以游手好闲。就像那个古希腊传说里面讲到的四个时代人类文明，就好像说白银时代的人类，每天可以吃好喝好就足够了，不需要去从事更加繁重的生产劳动。但是当农业文明取代了狩猎文明以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大地要打多少粮食，那就不知道了。你就不知道通过这一年的辛勤努力，能打到多少粮食，今年的天气情况如何，能不能丰产。所以唯有勤奋的投入，起早贪黑的投入，然后兴许才会打到更多的粮食。然后这个粮食还得要吃一年，还要留种子，所以这就意味着需要积累。那这个时候人们因为付出了更多的体力，所以生产力可以说是一定程度的解放了。那我们知道再往后商业文明的兴起，就会使得人们为了更好的物质生活彼此交换，就会有更多的积累，所以生产力得到进一步的解放，那是后话。

女神伊丝塔爱上吉尔伽美什，他向完美的王者吉尔伽美什求婚的时候，遭到吉尔伽美什的拒绝。这种拒绝是阿尼姆斯的骄傲。因为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讲，恩奇都是他的灵魂，已经伴随左右，他不再需要投射给异性。哪怕是女神伊丝塔，他都不需要了，他已经自我完善了。在史诗里边，他也用结婚来比喻他和恩奇都之间的关系，所以他真的是不需要伊丝塔了。那么伊丝塔就会觉得：啊，难道我这么一个完美的阿尼玛，居然不具有吸引力吗？她就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史诗对于生和死，对于永生，也做了一个很深的探讨。它以一个意象来说明，就是一条蛇去把永生的灵药给偷吃了。那为什么偏偏是蛇呢？为什么不是一个老鼠，或是一个什么别的动物去偷了呢？其实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象征，因为蛇代表的是生殖功能、延续、轮回、自我复制。你看蛇一节一节的，每一节都是相似的脊椎，每一节都是相似的，所以它有一个自我复制的过程。但是它尽管是自我复制的，它又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永生、现实的永生的一个象征。真正的、现实的永生是什么样的呢？它是一个轮回，是有头有尾的，有始有终的，通过轮回和自我复制的这种方式来延续生命。所以与其说是蛇偷吃那个灵药，不如说蛇代表的是神的一个意志，就是神要把这个个体生命不死的永生收回——这种个体不死的永生只能存在于灵界，不能存在于人世。蛇又代表生殖欲望，生殖欲望才是个体延续的原动力。在《易经》体系里，后天巽卦在巳位，象为蛇，意义则是祀，血脉延续。

《吉尔伽美什史诗》读上去可以说是回肠荡气，虽然语言文字非常古老，当它最初被找到的时候，是在古巴比伦王国的那个墓葬里边被挖掘出来的泥板上，后来泥板上楔形文字被破译以后，这个英雄史诗被翻译成世界上的各种语言，相互转译。相互转译之后，由于它有大量的破碎残缺，所以有些地方可能也只能是后人再去会意补充添加了。所以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个版本事实上可能跟它的原始风貌是有所差别，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它的宏伟的气度，以及非常纯朴、真诚的境界，和那种奔放的浪漫的情感表达。这些古老的史诗，对于人性的真实、神性的光辉都描述得比较透彻，比较具有一种原始的风貌和原型的意义。

恩奇都的死亡代表自性从自我的生活中退隐。自性从自我的生活中退隐之后，人会经历一个巨大的痛苦的体验，一种找不到目标和方向的体验，所以才有后来的重新追寻，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幽灵的会面，代表和自性的再次交流，但已经没有再次整合的可能。吉尔伽美什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能够奉献给人类的瑰宝不是永生草，而是认同自己的人生、接纳自己命运的——从内心深处涌现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