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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心理网 西山工作室
西 山长期以来我一直很不注意我有姐姐这个事实,就好象不注意每天都在消耗大米一样。我想许多人可能都有同感,因为似乎太忙了,连回忆些什么都是艰难和奢侈的事情,只能每天处理好当天不得不处理的事情而把其他的推给明天。本来属于昨日的亲情交流就是这样被推给明天:明天一定得去看看姐姐一家了,买点什么。
我和姐的感情其实很深,因为长达36年的相互斗争和照应,使我们彼此非常熟悉,有来自同一个巢穴的气味。这种感情是经过历险的,事实上第一次相见并不令人愉快。
我首先要告戒天下所有的父母注意,把一个满2周岁的孩子和一个初生婴儿放在一起是危险的。那时候我的母亲因为工作和身体素质两个原因,刚刚生育我两个月就断了乳。那个春节父亲回来了,他把我和姐姐留在老家,带上我母亲到苏北去工作了。我在村里到处蹭人家的奶喝直到被寄养给别人,而姐姐则留在祖母身边。我学会讨好人的微笑了,瘦瘦黑黑的脸上绽放的花朵或许会比哭好看些。祖母和姑姑都到生产队上工了,姐姐一个人玩很累,她希望我陪她玩,但我躺在摇篮里动弹不得,我的体重虽然轻,但相对于筷子粗的骨骼来说还是太重。姐姐扒在摇篮边,掀开被子找我。我刚刚被自己的尿液困住,但仍然很礼貌地向她微笑,左手的大拇指反噙在嘴里。这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地见到她并认为她是我的同类。她跟我嚷嚷什么,并试图抱我,但2周岁的孩子是不可能做到的。我感到冷了,觉得不好玩,就嚎了起来,这让她很不满意,给了我一巴掌。于是嚎声更大,先前的好印象破坏殆尽。她抓破了我的脸,扔下我走了,拉开了我们长期不和睦的序幕。所幸给我喂奶的女人拿了我姑姑的钥匙开了门进来,我得救了。第二天我就被转移到相邻的某公社,交给一位奶娘以躲避姐姐的迫害。
当我出落成一个漂亮娃娃并学会走路后回到村里,我们彼此都彻底忘记了那场不愉快。我两岁左右,姐姐四岁左右。一起玩的还有一个小姑姑,堂叔公的女儿,我的同龄人。
我3岁的那年夏天,我们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去找祖母,要走过一条中间很窄的水坝,姐姐拉着我的手在前面引路,一边告戒我当心点。小姑已经过去了,在那边等。老盯着水看的我害怕了,腿一软就掉进河里,姐姐紧抓着我不放,也落了水。她在水里试图把我向上推但不成功。有人把我和我姐姐一手拎一个提出水来,是村里的聋子大汉。那时候他跟其他男人在挑稻子从另一条路往打谷场去,他们都看见小姑哭着往打谷场方向蹒跚,谁也没在意,惟独双耳听不见的他却撂下二百多斤的担子飞奔了过来跳进水里救起了我们姐弟。
姐姐在同龄人里显得身高马大,有一次她从一个比她还大点的男孩嘴里抠出糖块丢到自己嘴里,若无其事地走了。那可怜的孩子哇哇直哭。她的强横和霸道也常常用在我身上,使我有一阵子成了她的喽罗。后来父母把她带到苏北去,我就解放了。
我童年的经历基本上是我在苏南她就到苏北,我到苏北她又回苏南,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因为口音不同而互相瞧不起。少年时期我回到苏南上初中,我们在一起了。那时候我可能有点被母亲宠坏了,纠左撇子的工程因为父亲不够踏实深入和母亲的庇护而宣告下马。我既懒又馋,成绩不好,喜欢玩烂泥巴,还打架,后来还参与过村里孩子的派性斗争。而姐姐却勤奋学习,辛苦劳动,家里的猪羊主要是交给她养的。父母的意图是让我跟姐姐学习,走正道。但我学习时把课本画满小人;割草时我常常躲到大河边一个人发呆,用黏土塑成各种动物、人等,而把割草视为最讨厌的工作。天色晚了,我就撅断几根芦苇撑在篮子的中央,上面覆盖一层草,装着很重的样子挎着篮子回家。粗心的祖母表扬我,而真正下死力气干活的姐姐却反而常被责备。我不能否认祖母有点重男轻女。后来我的伎俩被姐姐戳穿了,因为每天喂羊和喂猪的是她,她很快就察觉我不诚实。她的汇报没有得到祖母的肯定,反而被指责为气量小,不会照顾弟弟。她伤心的哭声象刀子在刮我的心,但我还装着无辜的样子。我们有点对立。我很讨厌自己,自卑了。那是一段你说东我偏往西的时期。后来随着母亲调回苏南,生活渐渐好起来。
姐姐考大学非常不顺利,最初的落榜对她打击太大了,以至于每到临场都要晕倒。童年的强横之气不知到哪里去了。每年离分数线总差1、2分,如此5年。那个时代我们这些农村户口的孩子要奔好日子似乎只有考大学这条道。我跟姐姐不同,我落榜是因为讨厌背政治题和逃课下象棋。第三年我吵着要当兵,父亲调回家乡在邻乡任校长,给我押了三道政治题目,那年我的政治总算及格了,竟然以县状元的成绩考上了某军事学院,而改到苏北补习的姐姐却再次折翼。父亲说考不上无所谓的,我去给她跑个工作吧。母亲不同意,决定让她最后一次补习。但补习中她又不合时宜地恋爱了。没办法,她长得太漂亮了,追她的男孩太多。
有个叫小孙的男生,是上一年与她一起补习的同学,当时在徐州当兵,是刚转的武警,可能自我感觉不错,就写信给姐姐。姐姐脑袋乱了,她不敢让我父母知道,假期里把孙的信给我看。她谈起孙时语调温柔目光痴迷,这让我很不高兴。她这是第五年补习了!当然这是借口,可以让我跟父母保持一致。实际上我认为孙应该明白”天上老鹰大,地上阿舅大”这个道理。我说姐你安心学习,你的烦恼我来帮你解决。你会幸福的。姐当时对我已经刮目相看,非常信任我。
于是我和孙开始了很礼貌的通信。通到第三封信,我的教育让他受不了了,他给姐去信说不应该打扰她,再见。在临考前两个月,姐在痛哭一场后忽然发奋图强,考完最后一门课晕倒在考场上,差点要了命。总算考上某工学院会计专业,两年制的。姐至今不知道孙突然跟她断是我起的作用。
她毕业的时候我还在读四年级,暑假里我送她到新单位报到,这是一个县城商业局的职工培训学校。姐一脸的幻想,并得意地向新同事介绍我是她的兄弟。那个跑前跑后为姐安排落实的英俊青年引起了我的注意。估计他比我大很多,但他给我敬烟的不卑不亢态度让我很满意,他是新提拔的副校长,大专生。后来就成了我的姐夫。事实证明他确实非常称职,很快就成了校长兼书记,擅长钓鱼,搓麻不输,责任心很强,与省里关系很好,事业也做得很大。还曾化很多时间和我侄女一起玩耍,直到她9岁有了自己的死党。
这些年来姐不依靠姐夫的影响而是自己奔波换了很多工作,每次都成功地使自己的收入上个台阶。去年忽然辞职自己开办了一家贸易公司,她美丽的脸上忽然就添了许多风霜的刻痕。她童年的豪强之气原来一直在发挥着作用。但这生意场毕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我真为她担心。
今年春节以来,已经半年多没有见到她了,也很挂念。
约作于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