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杀人的事情我一直在冒充内行，所以命运跟我过不去。

人们啊，按照你们的真实面目和意愿生活吧，再不要奢求和虚荣。

医生说，怎么搞成这样，你的肝脏。

 

事情要从头说起，但这是失败。

 

从寒冷的石头说起吧。那是另外一个我。很多侠客或者江湖混混都要有个外号，以便跟身份证对不上号，逃避交税。

 

春天，寒冷的石头上的雪化了。

阳光羽毛说，你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阳光羽毛是另外一个人的绰号，她是旦角。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已经告诉她我的经历。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我们都在一个名叫“香奈尔KILLER”的网站发帖子。不用说我们是同行。

应该怎样？

我只知道不应该怎样，不知道应该怎样。

同感复痛感。苦涩。

……

 

杀人是侠客或者江湖混混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责任，而我却总在逃避。我在农村种地，进城市打工，跑部队当兵，到网上做虫。必须声明当兵杀人与前面所说的杀人不是一个概念。和平时期当兵跟逃避兵役没什么两样。我知道我必须去杀人，这是命运。我曾经用九年时光研究《周易》，初步弄明白我生而为何，这让我害怕。我不擅长杀人，宁可种地打工当兵做虫，当然是和平时期的兵。所以我两难，不知道应该怎样，却知道不应该种地打工当兵做虫，也没能力混迹江湖。

我生而为江湖，却从未训练过杀人。少年时有过杀人的冲动，但选定的目标无一例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逃之夭夭，使我很失落。我是一个不果断的人，在关键时刻婆婆妈妈的人，迷恋细节的人，所以最终变成一个缺少机会的人，一个不被注意的人。寒冷的石头。冬天里到处都是我这样的人。然而我被上帝指定的工作却是：杀人。

我总是一次次建筑杀人的祭坛，又一次次放弃最后一筐土。以此糊弄上帝：瞧，我可一直在干着呢！我还伪装积极地在一些杀人网站发帖、聊天并渐渐迷上了做这件事情。因为它使我把杀人与做虫统一了起来。我骨子里是个追求和谐讨厌冲突的人。

但上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

寒冷的石头，说实话我还没有杀人经验。但我终究是要杀人的。

你有冲动吗，阳光羽毛？

有。有时很强烈。

那就对了，你现在只需要等待机会。

等待？你怎么不说创造呢？

阳光羽毛，我不认为机会来自创造。人只能做上帝允许做的。

你做得如何？

虽说我杀过人，但从来没有杀死过谁。

可怜的石头，是下不了手吧？

是，或者不。总有许多中间状态让人恍惚。我不喜欢目的，但迷恋过程。

虚伪吧，呵呵，你是因为心理软弱。

你理解我了。所以你让我感到压力了。

呵呵，压力？我对你有点兴趣了。

杀手的兴趣吗？

探讨探讨，呵呵……

……

 

世间的事情总是变化多端。本来对杀人屡次失手已经厌烦，就象讨厌家庭作业的孩子一样心绪紊乱的我却在某个晚上突然感到精力充沛，脉络畅通，宁静祥和。这种状态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如果当时手中有利刃，可以一气呵成劈开一只吊起来的整猪。

我想这个状态很适合杀人。

而阳光羽毛……是一种挑战。

 

寒冷的石头，这些天来我为你紧张，满脑子都是你，甩不掉。

我也是老想你，到处都是你。

你想杀人吗？

你呢？

你来杀我吧！我希望被你杀一次！

我又要失手的。

信心很关键。还有技术。

技术没问题（实际上大有问题）。可是，为什么要我杀你？

因为困惑。我不能忍受困惑。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早就在梦想着了，阳光羽毛，你让我变得不太冷了，这不应该。

为什么？

我感到疼了。你的语言有杀伤力。

那么快点来吧，否则你会被我的语言杀死的。

我需要个计划，若干原则。

有什么原则？

温柔的杀戮，比如蛊，这对你我有好处。我坏笑。

我想学。

我们在湘西见面吧！

好的，不见不散。

……

 

火车满载着行尸，在夜幕里奔驰。这个世界需要一种更加简洁的表述。

我反复检查着我的准备，舌头，心脏，肝脏，手腕和胫骨。

还有烧酒。

 

让我眼神为你焚烧，让我心灵为你舞蹈，让我胫骨为你思考，让我多余的舌头烂掉。世界就更加美好！我的手腕在烧酒里祈祷。蛊，无色无嗅，在舌尖盘绕。

天哪天哪天哪！

阳光羽毛感到山地的寒冷，这是石头的精神家园。面对死亡的最后一个瞬间，她开始逃跑。

你的承诺呢？阳光羽毛。

可是这太恶心，太可怕了，我不想死！

你不必死。我说过我是个重视细节和过程的人，并不介意你活。

那么你……千万轻点，求你。还是放了我吧！

……

这就给你了，蛊。你感觉到了？

我会死吗？

如果你不想我，那就离死近一步。

可是我必须离开你。

不要！

对不起……

 

火焰在黎明到来前熄灭。我的胫骨停止了思考，残余的舌头使表达变得复杂，而心灵也已经疲惫。预定的约会结束了，我闭上了眼睛。

阳光羽毛到底还是走了。我想她会被我杀死的。这个结果让我踏实，我不会失去她了。

突然！我的肝脏轻轻痉挛了一下。

 

医生，你现在知道了。

我的蛊从我的唇到她的唇，那个瞬间对我产生了致命的影响。但她却是一个高手，这点我并不知道，我被她瞒过了。她把蛊倒转了方向还给了我，并施加了相反的咒语：如果你想我，就离死亡近一步。

我成了她有预谋地杀死的第一个人。上帝对她满意了，而抛弃了我。

我无法做到不想她，因为那个瞬间。

                            颜浩，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