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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心理咨询网 >> 岁月心迹 >> 心象之湖 >> 《最后》之第二部《平民》(2)

《最后》之第二部《平民》(2)

时间:2019-03-21  点击:
 

 

第二章   城里人

 

 

1

 

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使八九“风波”以来鸡鸭无声的中国社会重又活跃起来。新的总书记江泽民同志高举改革开放的旗帜。老百姓记恨八十年代“不三不四赚大钱”的光景,纷纷打鸡队里挤出凤凰,鸭群中挣出天鹅,都要腾飞。举国上下一致向钱看的大时代终于到了!

一九九一年,湖滨县听了中央有关权威经济专家的话,正加快城市化进程,撤县改市。按规定城区人口满二十万,城乡合计一百万才能批。城乡一百万绰绰有余,但城区二十万还差七万。于是每个人都沾了邓小平的光,弹冠相庆。县里干脆在近郊的滨湖搞旅游开发区,在靠江的前山、卢家圩结合部搞卢前现代化工商产业开发区并计划建设港口,三万五千人农转非。最后把在各乡镇的居民人数也算上,报告送上去,活动一番,年底改了市。有了湖滨电视台、湖滨晚报。筹划在市中心建造十八层的银湖大酒店。老百姓发现近邻江阴、宜兴、武进、常熟、沙洲转眼间都改了市,欢喜劲头很快平淡下来。

伴着安容的不断进步,黄深也踌躇地改变着生活方式。官塘工商所李所长退休后,安容从副所长升为正所长,半年后市工商总局徐局长考虑自己的亲戚在湖塘任副所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家在官塘,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八公里路,就一口气把安容这个年轻大学生调到市局综合业务科当科长,原科长补个副局分管计生、工会和保卫,亲戚回官塘先代理正所长。大家都说徐局精于运筹,是个伯乐。安容在近两年内完成三级跃迁,应该说春风得意。

小夫妻分居两地到底不便。黄绍棠就通过市府办公室的老战友龚主任结识了郑行长,送点小礼,打打招呼,顺便喜欢上了跟瑜珈有关联的密宗气功,天天练。

夏天来临前黄深调到市支行资金计划科。王兵已任副科长,刚刚五一节结婚,自然又客气一番。银行蓄积几年的存款,压力很大,新增信贷规模也很有魄力。王兵主管资金拆借业务。科长近六十岁了,是个老金融。姓满,北方人,不喜欢说话,黄深以前没有接触过。他是从会计科长任上平调到计划科接替郑行长的,管全面,亲自管计划调拨和规模分配。

科里还有两个同事。管承兑贴现业务和计划报表编制的常芸是个漂亮少妇,常把她的儿子接到办公室来,丈夫在钢缆厂销售部当组长。管现金周转的小周是个小伙子,高中毕业,父亲是市物资局长。黄深管资金组织,也就是存款储蓄,接王兵的手,业务量最大。他发现资金组织是最没有权势的,乡下来的主任会计人等见小周等人要巴结讨好,殷勤递烟,而跟黄深只是点头招呼,客气客气顺手也甩一支过来。

黄深暂时住在安容临时的宿舍里,农行在市郊造了职工宿舍,都按大户商品房的标准建造,年底就能分到房子了。周末两人常搭卢主任的解款车回官塘看莹莹,虽然违反规定,卢主任倒也不介意。国家实行了双休日制度,小夫妻的日子过得丰润祥和。黄深埋头工作,不太在意同事的家长里短。午餐在食堂搭伙,饭后也跟同事打牌。人多了就让位,自去看书报。形成了喝浓茶的习惯,业务很快精熟了,慢慢也赢得了人们敬重。

 

 

2

 

王兵虽是科副,但工资不如黄深高,年纪相仿略长。他是个极活络的人,不久就搞了一辆价值七万的巨型摩托车,说是走私过来的。他得意地请全科同事到新开张的月宫酒苑吃晚饭。月宫酒苑在长青路,与繁华的人民路垂直,跟中山路平行居东。长青路似乎一夜间冒出许多装潢华丽的高档酒楼饭庄,每天路边停满各单位的小车。月宫酒苑是其中最豪华的,其厕所的装修也比官塘的鸿运楼包厢高档。

他们科里五个人,加上郑行长的司机苟尧清,包了个精致的小间,唤作彩云。使女穿滚金边旗袍,名字就叫彩云,或许是改成彩云的,十分靓丽,来自湖南湘潭农家。一口软语温香,满科、王科地叫得满科长脸红耳热,王兵神采飞扬。尧清不住嘴地讨彩云的便宜,与她十分熟黏。小周也插科打诨,油嘴滑舌。常芸听他们玩笑也很开怀,脸色酡红。黄深心情十分轻松。这是他到支行半个月后全科室第一次聚会。

珍馐杂陈。喝长城干白。唱卡拉OK。月宫酒苑是湖滨首家安装卡拉OK自动点歌系统的酒家。老板从深圳请人来施工,抢滩湖滨,生意火爆。王兵让大家随便点歌,常芸就拦住小周有意先请老满,经不住女性的蘑菇战,老满就点了个《我是一个兵》,又点了个《唱支山歌给党听》,王兵大笑。老满唱得有点走调,让黄深也忍俊不禁。黄深点了一只《驼铃》,其他人都点流行歌曲。

吃喝带唱间,隔壁桂香号包间过来一个三十许年纪的人,端杯红酒给大家敬酒。老满科长就向黄深介绍说是这位是计算机应用科的张坚科长,又把黄深介绍给他。张坚道久仰久仰,你是行里最早的大学生了,还是本科。我那里今年计划要进两个的,你们是农行的财富啊。

一边的王兵就有点不自在,笑道我们也算大专的,混混的。张坚道我是在职工大学培训的,牌子不硬。满科道但你的水平大家是公认的。

哪里哪里,抛砖引玉的。刚才听到阿兵又在唱“旧船票”了,就知道是你们。我那里接待省行信息技术处的领导,许副行长也在。来,大家碰一杯。

许副行长是新来的,从分行下来挂职锻炼以便进一步提拔重用的青年干部。目前分管计算机应用和拓展新业务。

我和王科等会过来敬酒。满科道。张坚走到门口回头对黄深说有空到我科里坐坐。

他早就打你主意了,去年筹备计算机应用科的时候他就想调你,行长没有下决心。王兵透露道。满科长看了他一眼。

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吃饭。黄深含糊地说。大家都说这话对。

 

翌日临近月底。黄深上班后开始给各乡镇营业所打电话催要当月储蓄和对公存款余额数据,以便做报表交人民银行。那边沈科长已派人催要。沈是李晴的丈夫,从发行科副科长升任金融管理科长了,成了黄深的金管条线上司。沈现在拥有了金银配售、金融机构设置审批等大权。各银行资金组织口子的人、经营贵金属制品的商家都有求于他。黄深进城后也同安子一起常去李晴家访问,沈还是多半不在。偶尔在家也话不甚投机,打起八十分来呵欠连天,李晴就抱怨。

电话多不通。要么忙音,要么对口的人不在,问其他人就答不知道。也有主任回答没统计好。大家都忙。其时正当银行开始普及计算机记帐,手工帐没有丢的交替阶段,员工和领导的文化素质较低,常对计算机统计结果哪怕是简单的加法也不放心,必定重用算盘打过才罢休。先进的TW286386机和应用软件似乎也不很可靠,误操作频发,电力供应不稳定,又配给UPS。全行最苦的是张坚等人了,整天就象消防员东奔西波。到了乡镇解决好问题又难免要喝酒,搞得人疲马乏。

王兵见黄深还没有做好报表,就过来指导。开导说你脑筋不要太死,照上月的数字剥一下加个几万就算了。这种报表不重要的,有会计报表为准,会计报表精确到厘毫,这报表精确到万。人行要了也是糊弄上头的。先预定一个跟会计报表差不离的总数,再参考各乡镇上月数据分解下去就成了,打什么电话,他们报给你的就一定是真的?

怎么会呢?黄深咽下“你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吗”这个问题。

就这么回事。你看人行要的数据科目归属口径跟我们就不一样,好多年了,有些我们放到对公的,人家要归到储蓄,你死认真反而退给你重做。何苦。快弄好,下班后还有人请客呢,今晚到九重天跳舞。听说你老婆很漂亮,今晚带来见识见识。

黄深有点不愉快,说今晚有私事就不来了,你们玩吧。

 

 

3

 

孩子不在身边,气氛便有点无聊。他们在宿舍门外走廊里的煤气灶上煮饭。安容捧本《美化生活》似看非看。黄深在水池边洗菜。安的单位给她配了套煤气灶,却不给分房,因为她是女性,虽然她的职务很重要。安并不急,因为黄深有房分。

农行确实好,男女平等,女职工也能分房,双职工还能分大套,跟行长的一样大。安羡慕地对黄深讲。

你老唠叨这事,有什么劲。

那你说什么事有劲?

不知道。

你这人真没劲。

我说的事,你却说人。

我也说的事,说的是‘你这人没劲’这件事。

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

没意思就别吭气。

还不能吭气那不太霸道了吗你?

算了算了,我不对,我不惹你。

到底谁惹谁了?

我惹的你,说你没劲。

嗬!我没劲!是嫌我老了?

什么呀,刚才明明是你在说我这人没劲,怎么就成了我说的,不对呀。

你都承认了又想赖。

我烦不过你。

我自己还烦不过来呢,还烦你?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烦心事能跟我讲吗?

不讲,讲了你嫌我烦。

不是房子吧?

不是。

工作不顺利?

别提工作好不好,我讨厌。

压力大了?

跟你说我讨厌,你没听见?

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下属不听指挥,上司过于苛刻之类。对吗?

不是啦。你这人真烦。

逮着了,是你嫌我烦,不是我嫌你烦。

是咱们俩相互嫌烦,行了吧。

安扔下杂志进了宿舍趴到床上,把黄深一人关在门外。更大的无聊包围了黄深。饭锅发出糊味,他不得不处理,然后把炖的肉熄火,开始炒菜。

 

安容实际上已成为黄深的生命,密不可分。他记不清第一次拌嘴是什么时候,也没有在意什么时候自己成为厨房的主角,什么时候腹部开始多肉。她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游离于黄深生命之外的天仙般的、毫无瑕疵的女朋友。造成这个变化的唯一原因是共同生活,甚至是无聊乏味的共同生活。衣食、孩子、长辈、朋友、工作,最平淡的交流和接触,即使是性事也因例行而沉潜为平淡的一种,这些就足以让一对夫妻应接不暇,必须成为相互的生命。孩子起了非凡的作用,而现在孩子在乡下,家庭空间就形成了一定的松弛。

安到了城里后晚上应酬的机会更多了,但推托的次数也更多,宁愿晚上捧着杂志看黄深做质量不高的饭菜,也不愿享受酒食歌舞。实在推不过或黄深正好也有应酬,才参加酒宴,表现有分寸不活跃。徐局长渐渐不高兴了,尤其是招待上级或地方领导时安容也要千呼万唤才出来,跳舞也跳得很生硬。有一次省里的一个处长跟安容多握了半分钟手竟被她甩脱,很伤了徐局的心。安容后来注意到手下新来的大专生毛小姐工作不安心,却注重吃喝打扮,就带她出席那种场合,渐渐把自己脱出身来。

另外还有老同学朱军不时到局里找她,把自己写的小说悄悄留给她看,她是明白人。这些事情她从来不愿跟黄深说,怕他担心,却又希望得到黄深的体察、保护和安慰。偏偏黄深好象对此很缺心眼,心情就不很舒畅。安容干脆把朱军的小说带回宿舍,黄深却看得津津有味,说这个叫赤夫的作家名气不大,写得倒很好。又自叹远离了文化界,想当年自己也是写诗的人。安容说赤夫就是朱军,黄深就钦佩说他还坚持写东西,真有毅力,也算小有成就了。安至此就绝望了,心里暗暗叹气。

黄深开了门让安起来吃饭,安说不想吃你一个人吃去。

一个人吃多没劲啊,起来吧。吃完请你看电影。黄深忽然就想到了电影,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他都不能确定现在还有没有电影馆存在。

电影没劲。

跳舞去。

我最恨跳舞,不正经的人才跳舞!

那看杂志,《美化生活》。

讨厌哪,你这人!安容扑哧笑了,捶了一下床起来了。她喜欢黄深这种出人意料的傻瓜般的幽默。

吃着晚饭,安就对电影发生了兴趣。看了两年电视连续剧都腻味了。况且电视机还在官塘没带上来。

收拾好就相挽着到五光十色的市中心湖滨影剧院去。人还不少,放台湾片。散场时推挤得厉害,黄深就拼命护着安,安很感动,对自己说:我的要求并不高

 

 

4

 

第一次南下广东,黄深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南国风情。从湖滨出发正当深秋,而一碰到白云机场的地面就仿佛回到了夏季。

他们是第二队人马,他和营业部副主任向红英、会计科夏丽、计算机应用科新大学生吴强和张小田。向红英算是负责人,实际上凡事都问黄深怎么办,连搭飞机都很紧张。她很年轻。两个女孩带了大堆的行李,两个大学生就成了苦力。这两个大学生浑身透着精干气,嘻嘻哈哈,对什么都好奇,而且身长力大,象校队哥们。黄深暗暗佩服张坚的眼力。

他们要在广州培训一周,学习储值信用卡和自动柜员机的基础知识,然后到顺德与第一队会合。第一队由许副行长带队,张坚、王兵和省行信息技术处小何四人。第一队在珠海谈判结束,把五台自动柜员机的价格压到一百五十万,第二队就带上汇票出发了。王兵担任联络人,到机场接黄深等人。

王兵叫了的士把大家带到市中心附近的A宾馆,在十楼已经预订了三个房间。他告诉大家德国佬的驻广州办事处培训部在五楼,然后就叫向红英一起下去,到电梯口想了想,又让向红英把黄深叫上一起去。

他们见了德国公司驻中国办事处珠海总部与王兵一起过来的小严,一个文弱的白面书生和广州办事处的负责人小黄。王兵特意介绍小严是德西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的侄子。他们在小型会客室里用了点咖啡,把培训和生活安排等有关事宜重新梳理了一遍。主要要黄深和向红英明确学什么。王兵到处看摆设,发烟给大家,都谢绝。他只好自己抽,把香烟灰弹到托咖啡杯的碟子里,最后又把烟蒂拧在里面。小严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他却不抽了,显得心不在焉。临结束起身他对黄、向两人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他第二天要带夏丽赶回珠海交钱提货,然后还要到顺德给许副行长等人打前站。一周后两队人将在顺德会合,向顺德农行取经。日程安排体现了许副行长精细高效的工作作风。小严说晚上在西餐厅为大家接风,现在回房休息一会吧,我会让人叫你们的。

黄深和向红英回到十楼。吴强、小田正在满头大汗地对付一只伤痕累累的大椰子,夏丽在旁边出主意。向红英讲了一周的安排。正说着,王兵手里拿着两副新扑克和一条三五烟进来。今晚杀个通宵。他兴奋地说。

第二天上课的是个香港人,一口连英带粤的夹生国语,表情很冷。黄深打了一夜牌,昏沉沉根本听不出讲什么。向红英看着挂图和英文说明更是坠在雾里了。只有两个小伙子精神抖擞,没有熬夜的倦容。

小严带王兵、夏丽回珠海去了。晚上德方广州办事处小黄主任请大家上卡拉OK,黄深说什么也不去,蒙头睡觉。电话响起,是张坚,问了下情况,要找两个部下,得知唱歌去了,骂道两个贼胚,让他们给他回电。刚睡一会,电话又响,先生要不要特殊服务,声音很嗲。你是服务员吗?什么叫特殊服务?当然是小姐啦——黄深知道这边称服务员叫小姐,想想没有什么特殊服务的必要,单位已经安排好了,就说不需要。又睡。却睡不着了。正出神间电话又响,竟是郑行长打来的,说他人在广州,给向红英房间拨号没人接,问到哪里去了,学习情况如何。黄深恭敬地坐了起来认真地向行长汇报。行长说他参加市政府的南下参观学习代表团活动,住白天鹅。晚餐刚结束,准备过来看大家。明天代表团要到深圳去,他妈的赶得累死了。

黄深就到处找小黄主任的名片,打他的手机。信号太弱无法接通。再打白天鹅找到代表团的住所,同房间的一位领导说你们行长不在。他不知道郑的手机号码,只能回头再打小黄主任的。

郑行长敲开门问怎么不到楼下接我?

对不起,我一直在拨德国公司广州办事处主任的手机,他们跟他在一起。手机信号弱。

可能电不足。或在包间里。郑行长说多试几次吧。他胖胖的方脸很白净,卧蚕眉,细长眼,鱼尾纹则记录着阅历沧桑。眼神精气很足,鹰鼻蟾口,大耳短项。长相富贵,衣着随和。不随和也不行,因为人矮却肚皮很大。

你责任重啊,阿深,郑行长以父辈的口吻说,你是他们一伙里除了张坚年纪最大的,也是学历最高的了,又是党员和军人出身。这些新业务主要要靠你们了,用点心思。行里化了二百万呢。我考察结束也要到Z市分行办事,还会跟大家见面的。

我知道的,行长放心。

什么广州办主任,都是小毛孩子,汉奸买办,狗屁!郑行长突然焦躁起来。这一急那头倒通了。黄深笑笑,在电话中对小黄主任说明事情,那头回答马上回来。

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就知道玩耍。郑行长说,你就跟他们不一样。当初我要调你,人事科说你档案里有东西,调你进城市不方便。我说鸟大的事情,我要紧用人,你们不要烦,你就进了城。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我的希望。我不会看错的。

谢谢行长。

一行人回来都很歉然,行长对衣冠楚楚的“德国买办”说我要跟属下谈点事情。互换名片后,小黄主任知趣地下去。郑行长转过头来却并没有批评大家,而是问大家生活是否适应,学习情况,作了些告戒和交代,告诉大家千万不要乱接有关特别服务的电话,这地方治安很不好。然后对向红英说,小向,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跟你个别交代一下,你们其他同志休息吧。就一起到斜对面房间去。向红英有些慌乱。

 

 

5

 

因郑行长的缘故,许副行长的日程计划作了改变。他们在Z市市碰了头。黄深、向红英等人也遵指示在Z市停了下来,张坚在车站接他们并带到香山大厦住了下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把六楼B座包了。张坚告诉他们说两位行长和王兵去了另一家有资金拆借关系的J银行,然后发给他们每人一件礼物:一只高级电子计算器,市价要五百多元,是珠海谈判时对方送的。接着把两个部下叫到自己的跟前谈话。

日色将晚,王兵带一辆面包车过来,站在大街上向六楼大声喊人,引得路人侧目。这家伙!张坚推醒正躺着的黄深等人,又到对面叫了向红英和夏丽,就一同坐电梯下去。

走,带你们到南霸天去吃龙虾。王兵兴奋地说。

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黄深等人失笑。

 

他们的车子开了有一个小时,见到一座红土山,转过山头是个湖泊,中有红土小岛,一座长桥与陆地相连。原来整座小岛建设得就象一座行宫,这就是南霸天大酒店。湖边停车场上豪门名车比比皆市是,长的是林肯,方的是凯迪拉克,椭圆的是凌志。如此华贵的场所使初涉社会的两个年轻大学生八只眼睛都不够用。

在曼妙的迎宾小姐带领下,一行人鱼贯而入,通过荷花水榭,登上一艄宏伟华丽的石舫。石舫命名为“琼花”。

两位行长和一个矮胖子、一个高胖子、两个南国姝丽在前舱饮茶,茶点是小碟的荞头、酥饼、泡菜、辣椒等。另有几个男人在舫尾抽烟看湖。穿红色锦缎古式短装的侍女有四人。两人在前舱服侍,两人在舫门迎宾。先前的迎宾小姐服饰要更其华贵,相貌也更其艳丽,想必薪水也更其丰润。她将众人引到石舫就自回宫门。舫里的四人却也秀色可餐,亦或忠厚端庄。

中舱有两席。却是檀木质地镶嵌贝壳的椅子。舱壁装潢十分奢华,恍若置身清宫。郑行长把与他身材相仿的老人介绍给大家,是J银行的吴副行长。那绝色小妮子是该行的计划科副科长。高而胖且气度不凡的人,是某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带着女秘书。站在船尾的男人们进来,麻脸高颧骨的是计划科长,瘦小的是信贷科长,两个司机,还有一个土头土脑的中年人是当地某区人武部长。这边许副行长挑有职务的介绍给对方,大家一一握手。吴副行长连连夸奖说都是一表人材啊!这些江南客中几位年轻男士都是身材修长相貌英俊。许副行长最清贵,张坚最挺拔,王兵最机灵,黄深最文雅,小何最瘦弱秀气,张小田等两人则活泼开朗。

众人发现筷子、汤匙等餐具拿在手里很沉,不习惯。麻脸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餐具是纯金的。张坚却说也许是铜合金,镀了金,否则没这么硬。王兵笑笑,居然没有接口调侃。黄深等人大开眼界,敬畏得沉默了,却也很有气节地装着不很在意,只有两个年轻人表示了惊讶和好奇。麻脸听张坚说的,就略有不悦之色,许副行长是个心思极细的无锡人,悄悄碰了一下张坚。许副行长脸色白皙,脸庞小巧而清秀,额际高,两道浓眉,丹凤眼,鼻子稍小,胡子刮得极光,下颔瘦削精致。年纪与张坚仿佛,是个典型的江南美男子。那南国美人在席间也不止一次地看他。也看张坚和黄深,但主要是许副行长。

山珍里有熊掌、蛤蚧和穿山甲,海味里有龙虾、蛤蜊、鲨鱼翅、沙蟹等。龙虾两吃,先是足有十五斤的龙虾揭了背壳,装在长长的竹制龙船里,就了芥末生吃,那肉如粉条状。那辛辣的芥末却是从牙膏状铝包装里挤出来,每人一点,夏丽等两个女孩吃的时候都被它呛出泪水了;待吃完生肉,端回去劈了头尾熬汤,又得老大一盆。

广东主人要了人头马,并不劝酒,只是边饮边谈。坐在许副行长肩下的是那位老总,实际上湖滨拆借给ZJ银行的五千万资金就投在他的公司,他则把钱投到海南岛开发洋浦,买了块地,两个月转手翻番,就野了心重又买地,却一时尚不能出手,这样就不能还给J行,J行资金头寸紧,过了短期拆借的三个月期限后自然要求展期。而随着经济形势发展,湖滨农行的头寸也紧起来,不情愿再展期,再展就是第四次了。吴副行长于是力邀郑行长南下商谈。人武部长则是介绍人,原籍湖滨,是郑行长的远亲,J行吴副行长的女婿,此刻正悠闲地用牙签剔牙,酒眼结着眼屎。他们在谈海南岛。老总豪迈地说,改革开放的政策是我们广东生意人贿买来的。

各位行长面不改色地笑笑。

 

 

6

 

红土岛另一侧是南霸天大酒店的万寿池浴室,山顶则是名叫天福宫的客房部。众人酒醉饭饱,吴副行长就邀请大家到万寿池去放松一下。郑行长点了许副行长、王兵、张坚和省行的小何等四人同行,让其他人回香山大厦,张坚推说有事不陪了,郑行长就说你照顾好大家吧,我们今晚可能很晚。J行的司机就送张坚等人回市区,一路上向红英就抱怨说不尽兴。张坚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找个菲律宾俊男按摩一下才舒服,众人哗然,明白了万寿池不是谁都可去得的。向红英骂道真损啊你,心里就恨郑行长不重视她,那两个广东妞去得,她却去不得。

回到香山大厦,向红英就邀夏丽、吴强、张小田等人打牌,张坚请黄深到他房间去喝茶。他和小何同住。

今晚的晚餐真是太豪华了,得多少钱哪!黄深感慨道。

你少见多怪。不要太在意这些事情,现在社会就这样。比起吃虎鞭、猴脑的豪宴,这还是一般的。

我想起当年部队里过的日子,真叫苦啊。

有权势的人不会苦的。现在部队里上层迎来送往也是这样的,吃了不算,还要拿。你以为呢。现实一点,吃点喝点算不了什么,工作却不能拆烂污,否则必败。

我觉得你的分寸把握得很好。黄深钦佩地说。

咳!到什么层次是什么分寸,也是混到那里算那里罢了。张坚忽然就有点颓丧和茫然。

沉默片刻,黄深问道,你以前一直在银行里吗?

也是半路出家,跟你一样。以前是国营湖滨机械厂的工人,以工代干,在科室里混饭吃。有个机会厂里送我到职大唸书,毕业时厂里领导换届了,新厂长安排亲戚顶了我的位子,对我说如果要回去就下车间锻炼起来。我晓得回去后肯定翻不了身,况且厂里效益越来越差,就托熟人找了郑行长帮忙安排到银行里。行里为我支付了培养费和违约金。

那可是因祸得福了,况且行长很器重你啊。今后要请张兄多关照提携了。

行长思想蛮解放的,对电算化催得很紧。张坚抿了口茶水,无目的地从床头柜上打开了电视,是香港明珠台的音乐节目。有个朋克跳霹雳。

你是个人才。我要靠你帮忙。张坚说。你大学里计算机学得怎么样?

也就学点原理吧,很多年了,现在计算机技术更新越来越快了,早生疏了。

只要上手,重新入门也是快的。这次培训没问题吧。

马马虎虎。

我们拿了些技术资料,德英对照的。你看看能不能翻译一点,我的英语早还给老师了。

小吴和小张呢?

他们英语也不怎么样,太湖大学是职校升格的,能有高水平的老师吗?听说你有四级水平。试试吧。他从公事包里取出厚厚一叠资料。

黄深有点心慌,毕业后很少跟英语打交道,把握也不大。他粗粗浏览几页,口头翻了几段,说词汇很专业,意思吃不准,还有个别生词,需要字典和与此有关的背景资料才能搞得很准。心里却想带回去靠安容的六级水平帮忙。

张坚听了点头,说你的水平确实可以,就交给你吧。这里是谈判的合同副本、技术授权书和维修承诺书等文件。假洋鬼子很难缠。什么德西公司驻华办事处,实际上是二道贩子,装模做样的,与德西公司之间也是贸易往来,顶多搞到个专卖合同,说不定还是空手套白狼。张坚有些愤然。我从头到尾没见过一个洋人,只有一个混血澳门人,自称是亚洲区执行总管,中国区总裁的丈夫,跟你我差不多年龄。他们谈判中私下用外语交换意见,明摆着欺我们不懂。要第一批带上你就好了。

黄深注意地听着他的牢骚。说我的口语也退化了,未必就能盯得住。

这柜员机开价每台三十五万,我估计卖二十多万利润就很不错了。那个女人心真黑。

差距那么大,估计还能再压低点的。

张坚欲言又止,转移了话题。反正上马后只要管理好,赚出来很快的。听说顺德买得早,进价还要贵,但两年就收回了投资,现在效益很好。管理这头主要要靠你了。我们只是技术服务。他狡猾地笑了笑。

少不得一起管,具体工作主要还是营业部做,向红英的责任最大。哈哈。黄深也笑。他顺手翻看合同副本,笑容就僵住了。

他见到甲方德西公司中国区总裁的签名:

严小茹

 

 

6

 

分房子要抓阄,黄深特意洗了澡,把指甲修剪得很圆润。因为工程不顺,诸事繁忙,分房的事情拖了半年。

安容的热情却不象以前那么高,有点心不在焉。对黄深笑得很空,也很客气。她晚上的应酬重又多了起来。癸酉年春节以后他们把莹莹接到城里,找关系托在政府机关幼儿园。莹莹四岁了,胖胖的,爱钻来钻去满地跑,话很多,见什么都要问为什么,崇拜一休哥。黄深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做饭、洗脚、穿衣、讲故事、接送、回答问题、看感冒、接种疫苗,忙得不亦乐乎、津津有味。安却与从前不同,对孩子过问得越来越少,在宿舍里话也越来越少,拼了命背单词。她说自己实在没有特长,除了英语。不久她被免去综合业务科长的职务,改任三资企业管理科科长。

时值大规模引进外资,上下都对引进外资定了指标,引资功臣们披挂出发,见到洋人就眼直。有的乡镇甚至只要洋人挂个名不出资,也报上来凑数算完成任务。说话舌头不太灵活的人十个里六个是冒牌华侨、假洋鬼子,一个是弱智。于是有关部门看着领导的脸色虚张声势地打假。

安容是审批许可证的煞星,让镇长们咬牙切齿,一头打躬作揖,一头向市里反映说她是改革开放的拦路虎,还以权谋私。春节期间安容收受了一些代币券和礼物之类,她已尽可能推了,甚至徐局都有点责怪她了。劝她注意群众关系,不要跟企业界搞得太板。她被搞得很累,却也用这些浮财为莹莹进城添置了空调、微波炉,把洗衣机换成全自动的。她的严厉给予乡镇兴办合资企业造成的压力最后回到她自己身上,市长刘慎德跟徐局长打了招呼:老徐,你的手下真能干哪,卡得那么紧,我是给尤书记立了军令状的,是不是把效率提高一点,人手不够我支援你,行么?徐局就批评了安容,开始受理未经安容审核过的材料,渐渐来人们把材料递到安容手里时都恭敬而小心地加上一句徐局已看过了。安容不得不皱着眉头将材料重送徐局办公室,跟徐局核实或商量。同时并不放松派人与银行等单位联系调查资金情况,验汇票、信用证,派车实地跟踪考察,听汇报,写报告。忙得顾不上家。实在不象话的徐局也不会批准,但尺寸自然比以前松得多了。安容渐渐习惯于这种补签“同意发照”的工作方式,连徐局也习惯于在午餐时间带上安容和材料与刘市长碰头听意见后补签字的方式了,因为也有送材料的人小心地说刘市长知道这事。市里把市长直接把关项目的资金额从一千万以上降到五百万,到了夏天又降到二百万。办公地点从工商局转移到月宫酒苑。秋天美国人巴克从卢前开发区中美合资波塞冬换热器有限公司抽逃了自己的五十万美元和技术人员,政府的一千万人民币成了钢筋混凝土;而台湾人许某以五百万新台币同时在江阴、常熟、湖滨三地合资被发觉。为适应整顿三资企业的形势,市长把关额秋后降到了五十万,乡镇镇长和工商所的所长们也来见刘市长了,办公地点一度主要在人民路和中山路交汇处的兰圃市府大院凤鸣楼二楼刘市长办公室,旋又改到座落在人民西路滨临太湖蠡池的新造的二十八层湖滨大酒店,去年竣工的银湖大酒店很快就沦落到二流水平。时间从午餐改为晚餐,餐后活动安排从跳舞改为桑拿浴。刘市长忙得眼圈常黑黑的,象大禹治水。他试图单独约安容共进晚餐,但苦于应酬应接不暇,偶尔有空安容又推说有事。

安容从夏天开始固定地接受湖滨大酒店广东美容师的服务,并有了一只小摩托罗拉手机。手机一开通她首先打给朱军把号码告诉他,回到家里才跟黄深讲。她的生日在六月,但给她送鲜花的是朱军和刘市长。孩子进城后很长时间没有拌嘴的两口子因为这两束鲜花不愉快了。最后黄深道了歉,安容仍生气,故意找两个花瓶把鲜花插好放在写字台上,并没有在意市长的花和朱军的花价格上有天壤之别。这两束花使黄深找不到青春的感觉,一下子老了。他第一次对安容产生了反感和嫌恶,你是不是被人追求感觉很好?!而自卑感也越来越强烈。安容也第一次对黄深感到不满和鄙视,原来你心眼这么小!渐渐黄深的不上进、青春时代的风流都变成不可饶恕的错和罪。在同学聚会的场合,朱军和黄深相互回避了,渐渐引起大家注意,朱军渐渐被孤立了。

 

黄深手气不错,抓到二楼。入夏后他的心思都扑在住宅装修上面,渐渐淡忘了那两束花。还没等枯萎安容自己把它们扔掉了,那是一个周末,她搀上莹莹回官塘去看望公婆,她的父母前年就去了美国跟安宛一起生活。黄深在满城乱跑找价格公道质量上乘的地板木。

他们的新居在姚家埭小区,位于人民东路的尽头,原属东郊镇,随着城市的扩展,东郊也撤镇建区了。小区的北边是新建的菜市,贴小区与人民路垂直是姚黄路,通向黄村小商品市场,对面是东郊中学,但围墙经济发达,有五金水暖建材装潢等各色店铺,间或也有高档饭店叫翠云酒楼,浴室叫御府池,大众化的面饭铺则多集中在菜场的外围,诸如阿东饭店、兰州拉面馆、徐记点心店、大耳朵馄饨铺等商家。

在盛夏一个下午灿烂的阳光下,他请的苏北木工在给他刨地板。他的地板最终是父亲找经营地板的朋友送过来的,并替他结了帐。他请了假在新居里监工兼布排电线。因为自己会做,电工的活就不请人了。天气炎热,他光了上身,象一个憧憬未来幸福而踏实勤奋的真正的劳动者为自己工作。

安居然进来,后面跟了个老板,这种人很容易辨认,通常都是方面大耳,身体肥壮,腿短而行动敏捷,如果行动迟缓那是官员。她是到乡下去看企业路过,过来关心一下装修进程。老板见了这阵仗直摇头,问黄深你们是哪家公司的。安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先生,这位是吴总。吴总立刻换了脸色说啊啊真是艰苦奋斗的本色不变,佩服佩服。马上敬烟。黄深推说不吸烟,他就讪讪地缩回去,转身扔给木工们一人一支,然后对安容说安科你不早说,这活儿包给我保证又快又好,我原来的建筑队转了行长年在上海搞装潢,水平是一流的,这种住宅小装修顺手带带的。他是搞建筑发家的,现在进军房地产。安在地板上行走,感到轻微的松动声,心里就不高兴了:怎么搞的。由于工作上无奈于不能严格执行规定标准,她在生活中对琐事都苛刻起来。她同样不喜欢黄深汗水淋漓的肥厚光背。

秋天迁入新居,她并不喜悦。她积累了太多的烦恼,渴望不同的生活,她要出国。但孩子和丈夫呢?

 

 

7

 

老叶退休前办的最后一件好事是力排众议坚持给黄深评上中级职称。按照不断变化的新的规定,黄深每次都轮空,眼看着年龄小、学历低的同事逐步套上职称,他入行时的高工资逐渐成为相对低工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年前柜员机上马,黄深做完筹备工作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新成立的银行卡部由向红英担任了总经理。次年又改为信用卡部,向红英不适应工作,改由吴强主管,向到人事科当科长。

随着外资的大量引进,农行的国际业务结算量大增,要通过人民银行与中国银行进行联络办理,肥水外流且又有许多不便,迫切需要自行开办国际业务。经老叶和张坚推荐,黄深又被抽调去筹备国际业务。自然是先到上级分行培训。

 

黄龟龄整一百岁了。这件事情成了湖滨的大事。他已经被平头百姓视为仙人。自从成为人体科学研究会的副会长,他的诊所也搬到城里。湖滨市西南角滨临太湖的蠡池,也有五里水面,一座有六百年历史的三十六孔的宝带桥把蠡池与太湖分隔开来,桥的另一面乃是鼋山风景区,与无锡市的鼋头渚风景区脉络贯通,连成一气。这里属于湖滨的市区,实际上又是无锡的市郊。中央电视台到无锡设立了影视基地,拍摄《西游记》,堪称湖山胜境,又且交通便利。黄龟龄把新的诊所选在宝带桥下鼋山风景区一侧。人民西路的概念发生了变化,原踞人民西路终端的湖滨大酒店现在是人民西路的起点,原人民西路和东路合称人民中路。从湖滨大酒店搭的士到诊所正好是起步价。全国各地有病的款和腕们到湖滨就下榻在酒店里,看病和旅游都方便。鼋山风景区傍太湖大水面的另一边也兴建了许多豪宅区、度假村、饭店、水上游乐场等,到诊所还是起步价。因为地利,这里原来的水产养殖场搬到别处,而成为康居小区。康居小区多为乡村迁来的居民,归鼋山派出所管辖。市房产开发公司在此建了大批各种户型的精舍,搬到康居的人大多是先富族。为保护宝带桥文物,市政府另建新宝带桥连接两岸,原桥就只准步行了。黄龟龄每天傍晚都要在旧桥上散步一个来回。官塘农行的司机小黄一家调迁进城与黄龟龄同住,照顾他的起居,小黄则在农行金库开防弹装甲运钞车。但小黄娶的女人却不很贤淑,总把老人当摇钱树,不时敲一下。老人收了男女两个徒弟,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学生,一个中医一个西医。小黄的女人就更找茬说老人居心不良,要把吃饭衣钵传给外人,造那两个学生的谣说他们不清爽。小黄被蓐恼就吼女人,黄龟龄听不得嚷嚷,干脆重新在前排又买了房子,让学生搬进去三人合住,又收一个外地来求诊的有根底悟性颇高的中年医师,就让他主持城里的诊所,自己在城乡之间来往,似乎是忙碌,其实反清净。因为他精于易理,求他占卜升官发财的人越来越多,已影响他行医了。他实在不喜欢那类事情,却又不肯太拗人。自己动了起来,城里就说他在乡下,乡下又推他在城里,找他不着,渐渐烦他的人就少了。他往来城乡是骑自行车,于是自行车上的百岁老人就成了湖滨的一道风景,为此湖滨电视台进行了专访。

周志龙也在康居小区开了诊所,请的徒弟比黄龟龄还多,排场也大,买了一辆奔驰车。他与油坊里武术世家冷金良先生合股在小区办了个健身俱乐部,配套有八仙酒楼、美容院、室内游泳池、桑拿浴和滨海足底按摩师,一时成为城市新贵的第一休闲场所。康居小区远离宝带桥但傍蠡池的相对幽静的一角是小型别墅区,成了新贵们藏娇之地。冷家的次子冷世杰成了周志龙的心腹,主持俱乐部的运作,结交了一批三朋四友,都是两肋插刀的主儿,每天里打熬力气,喝酒看场,人人侧目。长子冷世雄却在东郊中学当了十多年体育教师,甘于淡泊。

周志龙诊所的生意渐落,他也早没有糊弄人的心思了,已经有三年没有做过带功报告了,也没有人请他。但他投在健身俱乐部的本钱却给他带来滚滚财富。看在钱的面上,跟他多年的人虽然终于明白他气功的虚妄,却并不散去,反倒更加团结。他化了不少心思拢住冷世杰,他与现任湖滨西区区长兼书记陈国民和鼋山派出所所长黄强的友好关系帮了他的忙。冷世杰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年纪也轻,称周志龙为世叔。缪永兴得到尤书记的关心,生意做得很大,部分转向房地产,挂在湖滨西区成立了腾龙房地产开发公司,参与了湖滨西区的基本建设,也财大气粗起来,悄悄瞒着老婆在康居小区养了一个女人。周缪陈等人常在康居小区的健身俱乐部聚会。陈国民也借八仙酒楼等地邀集过同学聚会,他春风得意。

但风婆婆的布口袋已经向他们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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